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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竟经典的呼应与对话

  • 时间: 2024-11-20
  • 作者: CNSO
  • 来源: CNSO


纪念布鲁克纳诞辰200周年音乐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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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2024年逐渐接近尾声,中国交响乐团贯穿全年的纪念布鲁克纳诞辰200周年系列音乐会也暂告一段落。11月9日的北京音乐厅,荷兰指挥家休伯特·苏丹特时隔五年重返国交,执棒乐团奏响了布鲁克纳一生中创作的最后一部交响曲——《d小调第九交响曲》,为整个纪念系列画上了句号。音乐会上半场,苏丹特选择了音乐史上另一部最著名的“未完成”交响曲——舒伯特的《b小调第八交响曲》来与布鲁克纳形成呼应与对话。

对于音乐会曲目编排背后的考量,苏丹特在国交日前举办的艺术沙龙活动中表示,“未完成”的共性仅仅是表象,舒伯特与布鲁克纳这两位作曲家、以及“舒伯特第八”和“布鲁克纳第九”这两部交响曲之间,还有更深层次的音乐联系。在他看来,“舒伯特和布鲁克纳在灵魂的层面上几乎就像是同一个人。他们都曾为了生活苦苦挣扎,在生前没有获得应有的成功,甚至被外界认为创作出的音乐没有太多价值。他们都是非常孤独的人,但正是这种孤独让他们的精神更加富足,也让他们的音乐如此深邃。”

舒伯特和布鲁克纳这两部作品的“深邃”,从它们各自开篇的第一个音符中就能感受得到。舒伯特的《第八交响曲》始于大提琴和低音提琴演奏出的引子,双簧管和单簧管共同演奏的第一主题经常被称作是“从地底深处生长而出”的神秘旋律。苏丹特的速度选择毫不“恋战”,无论是在小提琴的十六分音符、还是低音弦乐的拨弦中,持续挑动人们神经的“三短一长”节奏型都在提供助推木管旋律前进的动力。随后充满温情的第二主题由大提琴奏出,新的旋律既与第一主题似乎同源,又让色调由暗转明。苏丹特在这样的段落经常会放心地将身体直接转向旋律声部,在句法和呼吸方面精雕细琢;这样处理的基础自然是其他声部都能做到,按照排练时规划好的演奏路径来用适当的声音予以支持。当音乐进入展开部,乐队更是在一次次模进中释放出层层递进的巨大张力,舒伯特笔下的多次诘问与应答式的对话互动被弦乐塑造得扣人心弦。

“舒八”的第二乐章在结构上仍为奏鸣曲式,但是展开部被作省略处理。这使得音乐形象在段落之间的转换更加密集和直接。不知舒伯特是否有意为之,这部交响曲的两个乐章从很多角度上看都存在呼应。例如,第一乐章的两个主题分别由单簧管和双簧管、以及大提琴来唱主角;到了第二乐章,奏鸣曲式的两个主题的乐器分配则是“倒转”了过来。弦乐组率先演奏出的第一主题不仅在高音区有小提琴的旋律,低音区的大提琴还有另一根线条也在同步推进。简短的连接部后,弦乐忽然全体化身为强势的八分音符三连音,加之管乐构建起的柱状和声,令现场的气氛瞬间切入紧张而恢弘的状态之中。

而在这个乐章的第二主题出现时,我们会发现乐器上又是单簧管和双簧管的组合,但是两者不再叠加出现,而是以接力的形式亮相。单簧管首席和小提琴声部将重音记号蕴含的紧张感充分挖掘了出来,随后的双簧管则把此前的小调旋律带入了大调。但与第一主题的处境一样,旋律再次很快被管乐的冲击打断。在这种音乐形象密集切换的过程中,国交的弦乐声部一直保持了适度的紧张感。无论是第二小提琴和中提琴这两个“中间声部”承担的四连音,还是带有突强力度标记的切分节奏,都得到了准确的表现。

放眼布鲁克纳的所有交响曲,《第九交响曲》的上演总是不乏话题性。从乐谱之内,到音乐以外,人们不仅关注演奏,还会期待“弦外之音”究竟会以怎样的方式勾勒和表达。当布鲁克纳标志性的弦乐颤音在D音上率先铺垫出不确定性的基调,以及木管逐渐加入进来、铜管进一步向上探索小三度和五度音程,苏丹特很快就让现场的听众明白,他所讲到的“舒伯特和布鲁克纳在灵魂层面上就像一个人”并不是一句客套的说辞。对于舒伯特和布鲁克纳这两部“未完成”,苏丹特在音乐上的处理一脉相承:宏观的层面上直截了当,微观的细节中注重句法与呼吸。

在布鲁克纳错综复杂的动机与绵延不绝的旋律中,苏丹特的这种做法让音乐显现出强烈的戏剧感。但这种质感并非“特效大片”式的,而是透射出古典悲剧的深刻思想与史诗气魄。如果说“布九”第一乐章开篇的D音会让人难免遥想贝多芬的丰碑之作、同为d小调的《第九交响曲》的相似序幕,那么这个乐章惊涛骇浪般的尾声同样会勾引起人们对于“贝九”第一乐章结尾的记忆。但苏丹特在这里并未流连,而是让号角齐鸣的铜管连同定音鼓全部干脆利落地收束;随后第二乐章的谐谑曲伊始,他也采取了较快的速度,叠加短时间内从弦乐拨弦到铜管轰鸣的瞬间切换,让声音的冲击和张力达到了极致的高度。

从《第八交响曲》开始,布鲁克纳在交响曲的四乐章结构中改将慢乐章置于第三乐章的位置。这也使得《第九交响曲》的这个独一无二的柔板,成为了他一生中最后留下的一个完整乐章。这个乐章的不凡之处在开篇的时刻便已挑明——布鲁克纳从未在慢乐章的开头写下如此具有戏剧性的音符,模糊的调性既给人带来困惑,似乎也在无形中给出了答案。第一小提琴从B音启程的九度上行大跳,不由分说地将充满悲怆色彩的信号掷出;瓦格纳号在这个乐章中的出现,同样堪称是布鲁克纳在《第七交响曲》慢乐章中写下的送葬动机的进化。国交的弦乐声部在整个乐章迭起的高潮中力透纸背,即使弱音也有坚实的根基。

整部作品的最后,一切“戏剧”都归于平静。苏丹特在“布九”尾声段仍然延续了他维持整场的作风,带领乐队坚定地向终点前进。而在最后一个音符演奏完毕之后,现场的观众默契地保持了珍贵的安静,留待残响在音乐厅里完全散去、指挥家的手臂最终放下,才给予舞台上的音乐家们以热烈的回应。这十秒的“此时无声胜有声”,也让“布九”的现场真正完整。

自今年一月以来,中国交响乐团在五位中外指挥家的执棒下先后演奏了布鲁克纳的第三、四、六、七、九交响曲,其中既有乐团时隔多年再次复演的作品,也有乐团首次涉猎的作品。而在中国交响乐团2024/25音乐季发布时,新近出任乐团艺术指导的指挥家水蓝曾表示,国交对于布鲁克纳交响曲的演奏并不会随着“纪念年”的结束而停止。布鲁克纳“未完成”的《第九交响曲》既是国交在2024年对于这位作曲家纪念的收官,也预示了乐团探索他的音乐的旅程依然未完待续。



撰稿:步遥

摄影:国之骄子

排版:陈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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